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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5-05-09 0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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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城更新的伦理回归—— 西单北大街一线城市更新系列实践

老城更新的伦理回归—— 西单北大街一线城市更新系列实践

       本文介绍了中国建筑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团队从2021年始,围绕西单北大街线性街区开展的一系列老城更新实践工作,既有针对线性街区的更新规划研究,以城市尺度和规划视野去发现问题、梳理信息、探寻路径,也有从街头的具体问题和百姓需求出发的实施工作。文章经授权转载自“建筑学报”,原文刊载于《建筑学报》2025年04期,欢迎分享。

1  规划背景

   从对“梁陈方案”的讨论到今天北京城市副中心的建设,围绕首都规划的北京老城保护更新一直受到广泛的关注。北京历版城市总体规划中都有关于老城的清晰表述,老城的变迁不仅记录着社会生活的改变,也反映了国家的发展和进步。1982年,国家公布了首批24座历史文化名城,北京位列首位,名城保护工作正式纳入了国家的战略。1982年北京城市建设总体规划方案中明确了旧城整体风貌的保护。1990年北京城市总体规划中确立了第一批25片历史文化保护区。2004年修编的北京城市总体规划中正式提出对北京旧城进行“整体保护”,从风貌保护到整体保护体现了一种保护态度上的转变。2017年党中央国务院批复的《北京城市总体规划(2016年-2035年)》中,将“旧城”改成了“老城”,一字之变体现出了对城市历史积淀的尊重,“老”字代替“旧”字,代表了认知的提升,严格落实“老城不能再拆”的要求,“让历史文化和现代生活融为一体”。2020年8月,中共中央、国务院批复同意《首都功能核心区控制性详细规划(街区层面)(2018年-2035年)》,批复中对于老城保护更新有更为清晰明确的描述,提出了“建设政务环境优良、文化魅力彰显和人居环境一流的首都功能核心区”的发展目标。2024年7月,北京中轴线申遗成功,申遗保护带动了老城整体保护,创新了“研究性修缮、恢复性修建”等模式,形成了老城保护的全民共识。北京老城的保护更新工作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这些年我们逐步深入到首都功能核心区(以下简称核心区),参与了很多老城保护更新的工作,尤其是沿西单北大街一线。从2021年始,围绕这一线性街区,在西城区人民政府的推动下,开展了一系列老城更新实践——既有针对线性街区的更新规划研究,以城市尺度和规划视野去发现问题、梳理信息、探寻路径,也有从街头的具体问题和百姓需求出发的实施工作。在西单北大街线性区域里,汇集了非常典型的老城生活场景,展现了城市的多样性和复杂性,也反映了老城更新面临的现状。一系列的更新实践都是本着“小规模、渐进式、可持续”的原则,基于各自的空间场所特征和现实问题循序渐进地展开,我们已经看到改善的街区面貌、通顺的步行环境、宜人的公园绿地、有序的路权划分、重生的院落空间等都在一点点推动着老城空间质量的提升。

2  线性街区

   在核心区控规中,西单北大街一线被定义为北京老城空间格局“四横两纵”中重要的纵线之一,是核心区空间结构的重要要素和内环路核心骨架(图1)。西城区政府也把推动西单北大街一线的城市更新工作作为落实新总规和核心区控规的重要举措。西单到积水潭桥这一段路全长4.5km,由西单北大街、西四南北大街和新街口南北大街组成。其中西单北大街和西四南北大街一线紧邻“皇城”,沿线既有重要的历史文物,也有典型的传统肌理和老城生活场景;在空间形态上,既有聚集着各种商家店铺、服务街坊四邻和老城生活、保留传统尺度的西四南北大街,也有面向各地顾客、现代尺度的西单商业街区,还有一片在西单和府右街之间的以居住功能为主的力学胡同传统平房片区。

西四南北大街至今还保留着历史街道的尺度,大部分路段的路板30m宽,在元大都的规划中大街阔24步(约36m),两侧的部分街巷格局保留了大都时期的特征,紧临万松老人塔的砖塔胡同被称为北京最古老的胡同,自元代启用的名称也沿用下来。道路两旁的行道树都是树龄几十年的老国槐,夏天绿树成荫,冬天枝干交织。除万松老人塔之外,街道沿线还有缸瓦市教堂、西四街楼等重要文物(图2)。南大街两侧的西斜街和东斜街、北大街两侧的西四北八条和毛家湾,都是老城典型的居住片区,很多老字号,如二友居、西四包子铺、曲园酒楼和砂锅居的门面也都还在这条街两侧。走在大街上虽然还能依稀感受到老北京的味道,但仔细观察却看不到太多历史信息,沿线的门脸商铺随着业态的不断更迭和店家的改造,建筑界面被层层覆盖,出现很多占用公共空间的门头暖阁,临时的广告招牌遮住了后面的违章搭建。人行道上硕大的电箱横亘街头,胡同口的违章停车也经常堵住行人的去路。两侧平房片区的居民,尤其是老人和孩子缺少活动场地和空间,公共环境问题亟待解决

   西单地区是北京重要的商业中心,从长安街路口到灵境胡同段西单北大街800m长的街道两侧集中了数家大型商场,其中有历史前身可以追溯到1930年代、从1970年代开始不断扩建改造的西单商场,有1990年代建设的华威大厦和西单国际大厦,也有2000年之后开业的汉光百货、君太百货和西单大悦城,还有2013年开业的老佛爷百货和2021年由西单文化广场改造的更新场。西单商圈与面向各地游客的王府井商圈不同,其不同时期建设、业态定位各异、风格类型多样的大商场,以及强调年轻时尚的氛围,一直吸引着本地市民,尤其受到年轻人的欢迎,在一代代北京人的集体记忆中,西单商圈都留下了难忘的印记。作为重要的商业聚集区,一条城市交通干道——西单北大街穿越而过,两侧的商家被分隔开来,街区步行的人流和不断增长的车流成为街区发展的矛盾,从1980年代第一座过街天桥的建成,发展到4座天桥连接两侧商场的二层平台,进而串联起这些商家,二层的步行体系成为西单商业街区重要的空间特征(图5)。但近些年随着蒙藏学校开放、西单商场改造、西单国际的停业,二层步行通道的连续性被打断,廊桥的系统性被削弱。商业之间的联系如何加强?商圈的外部环境和室内空间之间如何建立更丰富的层次,营造当代的商业场景?街面上的治安岗亭、城管执法车、献血车等安全市政管理设施如何融入到商业环境之中?这些问题都要结合廊桥系统更新统筹探讨研究。

   力学胡同片区在西单北大街与府右街之间,一边是热闹的商业街区,一边是安静的“皇城”。历史上皇城西南角为避让双塔寺,自灵境胡同向东转向府右街,让西单北大街与府右街之间有了近700m的间距,以横二条为界,西侧是西单商业街区,东侧是以力学胡同为空间主线的平房片区。随着长安街拓宽贯通,沿西长安街而建的电报大楼和民航大厦又把这片平房片区挡在了身后。这片区域因为贴近皇城,不是典型的、传统规整的胡同片区,今天保留下来约8000㎡的区域内基本是违建遍布、产权交织、人口混杂、问题重重的大杂院,百姓生活也在这样环境中日渐窘迫(图6)。结合申请式退租政策,人口的疏解和空间密度的降低带来了更新的机会,腾出来的院落如何利用、共生院里的老住户和新居民如何共处、市政基础设施如何提升,都成为更新工作面临的现实问题。

3  问题导向

   在线性街区更新规划研究中,4.5km长、近7.5k㎡的研究区域内(图7),开展了涉及各个方面、深入的调查研究工作,通过对历史、环境、交通、民生、产业、人口、权属、市政等方面信息的梳理和分析,让我们对于片区的现状和历史都有了更为全面的理解和认识(图8)。与此同时,我们也在思考如何从庞杂琐碎的信息中,梳理逻辑,建构框架,寻找路径,为未来的更新工作找到切入的方法和方向。

   作为建筑师,我们很清楚在如此复杂的街区环境中,不可能一次性或整体性的、以解决所有的问题为目标去开展设计工作,而是要回到现场,从最为迫切的具体问题入手,去建立工作的路径。在这个过程中“问题”尤为重要,“问题”本身附带着地方的特征,对于问题的判断和认识决定了设计的方向。城市更新之所以强调要“一城一策、一事一议”,就是指问题和场所的关系,从这个角度说,“问题”不仅是现实环境中的麻烦和困境,同时也反映了背后的机制,引导我们深入其产生的土壤,既要顺着问题去找方法,也要在问题中感知地方的特征。换言之问题中蕴含着地方的基因:一是因为人,很多问题是围绕着当地人的生活形态与环境之间的冲突和矛盾而产生;二是历史脉络,每个地方的发展演变都与人的情感记忆交织在一起,其有形或无形的影响都关乎地方性的呈现;三是政策机制,各个城市区域不同的定位和不同的政策路径都成为对问题取舍判断的前提。
   在西四大街、西单廊桥和力学胡同片区这3项更新工作中,我们对问题的感知和判断不是在一个宏大的历史叙事中,而是深入到城市日常生活的经验和常识中,去了解不同人群的需求,想象多样的生活场景,讨论城市运营治理的方式,不同层级的问题才能浮现出来。在街道、花园、廊桥和院落,这些不同场景中对问题感知最好的方式就是行走,在现场不断的行走中去观察思考,走得多了就会有沉淀下来的经验,走的日子长了就会和街坊商家熟络起来,走得累了就知道在哪应该有个座椅让人歇歇脚,走得久了就会看到更新的变化和街头生活的关系


   因为这些更新工作由政府推动主导,围绕公共环境和公产房屋院落的更新工作是落实核心区控规的重要举措,所以我们把调研过程中发现的大量现场问题以“建设政务环境优良、文化魅力彰显和人居环境一流的首都功能核心区”为目标,进行了有针对性的分类整理,从功能性、文化性和日常性3个方面,提出了“功能性的整理和提升”“文化性的挖掘和再现”和“日常性的补充和完善”3条工作的主线。

   功能性的整理和提升就是把街道视为公共空间的载体,以空间统筹的方式,通过适当调整路板、分配路权、规范停车,改善交通秩序,通过市政设施的挪移整合、违章违建的拆除和整治,让街道空间环境更加有序安全(图10、11)。文化性的挖掘和再现就是要尊重既有环境,结合拆违,以“考古式研究”的态度,挖掘寻找那些反映城市演变发展的时间印记,力求让街区呈现真实的历史进程(图12、13)。日常性的补充和完善就是要从市民百姓的角度去解决现实生活中的问题,补充公共设施,照顾各个年龄群体,提升公共环境品质(图14)。这些工作概括来说都是从现实问题出发,对于公共空间系统化的更新,包括历史文化资源的保护、建筑风貌的协调、市政基础设施的改造、交通环境的治理、绿地花园的建设等多项内容,以去伪存真、回归日常的态度,综合解决城市公共环境问题。

更新前后对比:占道的市政电箱改移到角落,并用绿化景观遮挡消隐

   最终我们希望通过功能性的整理和提升实现有秩序的环境,保障政务环境优良;通过文化性的挖掘和再现呈现有历史的街区,让老城的文化魅力得以彰显;通过日常性的补充和完善展现有温度的场景,努力实现以人为本的一流人居环境

4  改变认识

   作为大院建筑师,我们以往的设计工作大都是以单体建筑设计为主,街区更新与之前的工作方式有很大不同,其中很重要的区别在于设计工作的范围从规划地块的红线里转移到红线外,要站在公共环境中去看看城市中的问题,想想能做些什么。今天中国城市进入存量更新的阶段,所谓更新,重点讨论的是既有环境中的问题,而不是一片新区该如何规划建设。但面对这样的转变,我们能感到无论行业,还是个人依然在思想和行为上还带有过去增量发展阶段的惯性。即使当下我们深入到老城的更新工作中时,一些所谓“大项目”的设计也在同步进行,这两类设计工作需要去处理的问题是完全不同的,空间尺度差异大,设计节奏不一样,现实需求和政策背景也各不相同,城市更新让我们对建筑师的职业价值和意义都有了新的认识和思考,我们也需要在实践中经历一个自我更新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最突出的体会可以概括为3个方面:环境、主体、身份;分别对应了3个关键词:地方、日常、匿名。

   一是“环境-地方”。这些更新工作都在北京市西城区,我们设计院是西城区属地的企业,我也住在西城,有的同事就在西城长大,西城区就是我们身边的环境,大家对于西城的生活氛围和发展变化都非常熟悉。每天上班下班,接送孩子上下学,晚上出门散散步,周末去老城走走,有时在路上遇到一些问题,作为市民也会抱怨两句,也在想这些公共环境中的设计该如何去做,但“红线”外的事,以前我们真插不上手。这几年的更新工作让我们有机会去讨论和处理这些问题,过去的生活经验和记忆以及对于身边环境的感情和责任还是会涌现出来,不断地给我们提示和帮助。这和为一个新建项目,去一片陌生的场地调研所获得的信息和体验是截然不同的,因为我们的身份不仅是建筑师,也是生活在这儿的老百姓。
    因为面对的是在身边的生活环境,所以我既能从自己的生活经验中去发现问题,也能即时地获得工作的反馈,尤其是经过几年的实践,看到身边的环境在一点点发生变化,感受到这些变化对于人们生活的影响,就愈发理解“地方”的意义。作为建筑师在以往项目设计中,“空间”的营造是核心问题,但面对既有环境的更新时,站在城市的立场上,单纯的讨论 “空间”问题,似乎过于理性,也很难让更多人共情。城市更新会逐渐唤起日渐消失的地方性,让老城里也有体面的生活,当我们放下对于完美城市的执念,就会发现身边生活中生动、鲜活、有趣的细节。美国人文地理学家蒂姆·克雷斯韦尔(Tim Cresswell)曾谈到,空间与时间一样,是某种生活的事实,构成人类生活的基本坐标。只有当人们将意义投射到空间中,然后以某种方式依附于其上,空间就成了地方。而当我们借由“地方”的概念去理解老城,就能更真切地意识到老城保护更新过程中,更加着重维护的是什么,显然不只是以文物和街巷为载体的物理空间,还应该有不同的人群和个体的生活印记。在老城的岁月流转之中,“乡愁”以高度复合、多维交织、错综复杂的方式叠加混合在一起,只有地方才能成为乡愁之所系。

   二是“主体-日常”。在新建项目中主体就是甲方,建筑师要按着甲方的需求完成工作;在更新项目中,主体则在很大程度上是生活在那里的市民百姓。虽然项目是由政府推动主导,但目的是为了市民能有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因此在这些更新工作实践中,我们接触到了城市中更多真实具体的个人,有居民、店主、租户、游客,也有社区工作人员和政府官员。面对类型各异的问题,大家有不同的立场、不同的关切,既有对公共利益的维护,也有基于个体利益的诉求,描绘出现实的公共与个体的关系(图19)。无论在大街上还是杂院里,都有着复杂多元的生活场景,在这些透着矛盾或者说还有些冲突的场景中,让我们能感受到浓浓的“烟火气”。而面对这些融入城市发展历程、记录城市生活状态的街巷院落,作为建筑师也只有身在其中,体验平实的日常生活,才能感受到老城保护更新所要把握的分寸感。

    当我们面对真实而生动的个体,就必然会感受到琐碎具体的生活需求,更新工作恰恰要立足于其中,而且要摆脱面对日常的麻木和熟视无睹,才有可能如段义孚所说的,在日复一日、转瞬即逝且平淡无奇的经验中慢慢形成某种对“地方”的感觉。日常生活中的问题也祛魅了标志性项目中所谓“宏大”的概念,迫使我们转回头来,仔细看看脚下的生活和眼前的问题。而对于这些日常问题的判断和思考必须以常识为基础,专业话语和理论概念在和老百姓的沟通中,或者与各部门协调的过程中都派不上用场,所有的专业知识不再是为促成一项“作品”,只有回到常识,回到现实的条件下,用大家都能理解的语言和方法, 心怀善意,保持耐心才能在各方立场中找到平衡,从而发现一条现实的出路,而在这个过程中能发挥作用的知识和经验都是基于常识的。

   三是“身份-匿名”。在增量发展的城市建设中,作为建筑师的设计工作必然指向“作品”,对作品价值的评判很重要的标准就是创新,从建造方式到结构选型,从材料到技术,从政策到理论,都为设计创新提供了必要的理由和支撑。在一个开放多元的时代,市场和甲方对于个性化和差异性的追求,新的生活形态对空间的需求,也在每个项目中对建筑师提出创新的要求,创新也成为学科和行业发展的推动力。建筑师身份的定义被创新赋予了更多价值和正当性,尤其是在大型项目的标志性和纪念性的表达中,让创新愈加具有一种审美化的倾向,甚至把追求形式语言的陌生感作为创新的目标,这也使得建筑愈发扁平化、图像化,以适应数字媒体的传播。
   但在存量更新的阶段,进入到城市日常生活的场景中,我们很多工作不是以让人聚焦瞩目的方式呈现出来,而是伴随着一些公共环境中具体问题的解决和改善,不刻意制造陌生感,融入到熟悉的环境中,很多更新后的街区场景甚至让人感觉本该如此。设计的工作体现在材料细节和空间质量的提升上,创新是对视而不见的问题、习以为常的状态、刻板套路的模式的改变。在从创新到更新的转变中,建筑师的身份也在发生变化,让建筑师适应一种“匿名性”的心态,放下作品意识,把设计隐匿于形象的后面,隐匿于日常生活之中,悄然地解决问题。

   苏珊・桑塔格曾在1960年代对当时的社会文化做出反思,“我们的文化是一种基于过剩、基于过度生产的文化,其结果是,我们感性体验中那种敏锐度正在逐步丧失。现代生活的所有状况——其物质的丰饶、其拥挤不堪——纠合在一起,钝化了我们的感官。现在重要的是恢复我们的感觉。我们必须学会去更多地看,更多地听,更多地感觉。”她可能无法想象今天的世界,无尽的数码信息、网络平台、图文视频在算法的加持下,让我们被进一步封闭在信息茧房之中,甚至谈不上文化的过剩,而只是信息的过度生产,还有随时随地、无处不在的社交媒体,已经让人和真实的世界、生动的城市愈发远离。老城更新工作从这个角度而言,也给了我们一个机会,促使大家放下手机,离开图像,走进真实的城市,去体验、去感知、去接触活生生的人,去发现身边的问题,慢慢恢复迟钝的,甚至是麻木的对于城市的知觉。对于建筑师来说,唯有如此才能在设计过程中回到日常生活的经验,回到常识中去解决问题,去热爱自己生活的地方,而非仅凭想象去描绘一幅空洞美丽的图像。

5  根本立场

街区的更新让我们不得不在每天的工作中面对大量的问题,尽管解决问题是推动工作的基本路径,但我们也在提醒自己不能迷失在问题中,不能满足于熟练的套路,更不能一味地迎合某些看似合理的需求。面对多元立场不同诉求,既要心怀善意去寻找各方的平衡点,更要强调一个共同的价值底线,找到根本立场,才能更长久地深入到城市更新实践之中。
这些年的更新实践我们一直秉持着本土设计所倡导的朴素务实的理念和行之有效的策略,非常有针对性地解决了工作中的问题。与此同时,我们也更想探究这些理念和策略背后的根本立场,因为更新是一条漫长的道路,很多项目都需要静下心来坚守陪伴,建筑师就更要搞清楚根本立场,或者说形成的认知原点,才能更持久、更踏实地投入到工作中,而不会游移不定、模棱两可。

崔愷院士在《人民日报》2013年12月3日刊发的《中国建筑发展的伦理回归》一文,让我们对城市更新根本立场的思考有了一个方向。文章从每个人都会经历的伦理启蒙开始,谈到了建筑师在高速增量的时代,面对大量设计任务的困惑,“作为建筑师,我们为社会提供建筑设计服务,每天都要面对形形色色的人,面对不同的想法和价值观,有时让我们困惑:建筑到底应该满足什么样的需求?建筑师的立场到底在哪里?如何去应对这个纷繁的社会,提供有真正价值的建筑作品?于是我们不得不想一想伦理这个问题。”进而对于当时行业现状进行了一系列追问:

   面对今天城市建设中的诸多热点问题,我们也不妨对建筑本体进行追问,对建筑与自然、文化以及社会关系的伦理进行追问,对建筑师职业操守的伦理进行追问:是继续追求更高、更大、更怪的空间奇观,还是回归建筑基点,以人为本地解决人居环境的现实问题?是以环保绿色为口号,以产业发展为目的地建造昂贵的、不可持续的“绿色建筑”,还是以俭朴的理念,以适用的技术,真正创造回归生态的建筑环境?是打着弘扬传统文化的旗号,拆除历史建筑,大造仿古旅游建筑,还是珍惜历史遗存,尊重建筑历史的原真性,使真实的历史得以延续?是保守地模仿复古,还是实现中国建筑文化的当代蜕变?是追求浮华、排他、彰显自我的个性表现,还是礼貌地对待城市的物质与文化环境,与之和谐相处?建筑师是随波逐流、为了生存屈从于“潜规则”,还是心存善意,积极地面对现实,对各方立场进行正确引导,寻找恰当的平衡点?

   今天看来这些问题的提出和相关思考是有前瞻性的,看到文中所指出的种种提问,虽然用的问句,但该作何选择不言自明,这些问题很大程度上就是今天的更新要面对的城市问题,这些提问也是在提醒我们,要在工作中分辨是非对错。十几年过去了,城市发展从增量进入存量,更新的定义不仅意味着改变,在中国更有其明确的指向,就是解决高速增量发展阶段留下的诸多问题。
   文末崔愷院士以六个回归进一步阐述了伦理回归的立场和要义:回归理性,以“用”为先;回归生态,以“俭”为先;回归本土,以“和”为先;回归社会,以“公”为先;回归建筑本体,以“品”为先;回归专业,以“责”为先。我们把这“六个回归”的描述和今天的更新工作对应,就能清晰地意识到根本立场对于复杂的现实环境的回应。回归理性以“用”为先,“用”是更新的目的,不符合时代需求的功能需要重新调整,不合理的使用状态需要纠正,从使用的常识角度去分辨面对的问题,顺着这些问题以设计的方式,让空间和场所都能更好“用”。回归生态以“俭”为先,“俭”对于更新而言,是一种态度的转变,轻介入微更新,审慎地选择方法和路径,一点点推动问题的解决,尽可能利用既有环境中的要素,以自然生态的手段提升公共环境的品质。回归本土以“和”为先,“和”对于城市而言,还要考虑到不同时代的印记,接纳多元混合的状态,摒弃片面的观点、个人的好恶,在不同尺度信息的叠加累积中寻求并呈现出城市动态演进的真实进程,“和”当然也意味着对人的善意,尤其是公共环境对人的关照和回应。回归社会,以“公”为先,“公”在不同的更新机制中,是最为重要的立场。尤其是政府主导的更新工作,围绕公共环境,照顾公共利益,倾听各方诉求,力求公正合理。回归建筑本体,以“品”为先,“品”同样是存量发展阶段的关键,更新面对的就是粗放发展的问题,不仅是建筑的品质,更要注重公共环境的品质。回归专业,以“责”为先,更新项目的长周期和复杂性更要求建筑师以“责”为先,不仅要有专业责任,还要有一种承担历史责任的心态,让自己的工作经得起时间的检验。
   北京老城的空间格局反映了传统社会的伦理秩序,随着城市发展的现代进程,在更尊重个体、包容多元价值观、追求经济效益、效率为先的时代,传统城市空间和现代生活方式之间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矛盾。这些年我们在北京老城的实践中,在探求一条城市更新的“伦理”回归之路。从伦理的角度去思考人与城市、社会和自然的关系,理解城市发展的逻辑,以善意包容的立场,积极面对现实问题,力求在老城更新工作中先把事情做对,不要走错了方向。城市更新中面对多元立场,尤其要通过对伦理回归的讨论,强调一个共同的价值底线,找到根本立场才能更长久地深入到城市之中。面对更新工作中复杂的问题和多变的局面,有一个根本立场,才能在设计中做出选择和判断,而不至于迷失在不同的角度和诉求中,践行习近平总书记“让历史文化和现代生活融为一体”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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